古風(fēng)
烏紗擲去不為官，囊橐蕭蕭兩袖寒。
寫取一枝清瘦竹，秋風(fēng)江上作釣竿。
晨起縫破衣，針線不成行。
母年七十四，眼昏手又僵。
裝綿苦欲厚，用線苦欲長。
線長衣縫緊，綿厚耐雪霜。
裝成令兒暖，母衣單薄涼。
不衣逆母懷，衣之情內(nèi)傷。
十日賣一兒，五日賣一婦。
來日剩一身，茫茫即長路。
長路迂以遠，關(guān)山雜豺虎。
天荒虎不饑，旰人飼巖阻。
豺狼白晝出，諸村亂擊鼓。
嗟予皮發(fā)焦，骨斷折腰膂。
見人目先瞪，得食咽反吐。
不堪充虎餓，虎亦棄不取。
道旁見遺嬰，憐拾置擔釜。
賣盡自家兒，反為他人撫。
路婦有同伴，憐而與之乳。
咽咽懷中聲，咿咿口中語。
似欲呼爺娘，言笑令人楚。
千里山海關(guān)，萬里遼陽戍。
嚴城嚙夜星，村鐙照秋滸。
長橋浮水面，風(fēng)號浪偏怒。
欲渡不敢攖，橋滑足無屨。
前牽復(fù)后曳，一跌不復(fù)舉。
過橋歇古廟，聒耳聞鄉(xiāng)語。
婦人敘親姻，男兒說門戶。
歡言夜不眠，似欲忘愁苦。
未明復(fù)起行，霞光影踽踽。
邊墻漸以南，黃沙浩無宇。
或云薛白衣，征遼從此去。
或云隋煬皇，高麗拜雄武。
初到若夙經(jīng)，艱辛更談古。
幸遇新主人，區(qū)脫與眠處。
長犁開古跡，春田耕細雨。
字牧馬牛羊，斜陽谷量數(shù)。
身安心轉(zhuǎn)悲，天南渺何許。
萬事不可言，臨風(fēng)淚如注。
死者葬沙漠，生者還舊鄉(xiāng)。
遙聞齊魯郊，谷麥等人長。
目營青岱云，足辭遼海霜。
拜墳一痛哭，永別無相望。
春秋社燕雁，封淚遠寄將。
歸來何所有，兀然空四墻。
井蛙跳我灶，狐貍據(jù)我床。
驅(qū)狐窒鼯鼠，掃徑開堂皇。
濕泥涂舊壁，嫩草覆新黃。
桃花知我至，屋角舒紅芳。
舊燕喜我歸，呢喃話空梁。
蒲塘春水暖，飛出雙鴛鴦。
念我故妻子，羈賣東南莊。
圣恩許歸贖，攜錢負橐囊。
其妻聞夫至，且喜且徬徨。
大義歸故夫，新夫非不良。
摘去乳下兒，抽刀割我腸。
其兒知永絕，抱頸索我娘。
隋地幾翻覆，淚面涂泥漿。
上堂辭舅姑，舅姑淚浪浪。
贈我菱花鏡，遺我泥金箱。
賜我舊簪珥，包并羅衣裳。
好好作家去，永永無相忘。
后夫年正少，慚慘難禁當。
潛身匿鄰舍，背樹倚斜陽。
其妻徑以去，繞隴過林塘。
后夫攜兒歸，獨夜臥空房。
兒啼父不寐，鐙短夜何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