蚤蟲賦(庚戌) 清 · 尹愭
德至大于天地,一言蔽之曰生。
機(jī)無停于陰陽,物各祖于性情。
渾坱軋而亭毒,紛色色而形形。
矧夏節(jié)之長養(yǎng),氣蒸溽而流行。
彼肖翹與??蠕,無不有而難名。
或與人而無干,亦侵我而不寧。
維爾蚤之為物,何奇怪而毒害。
始■氣于卑濕,遂成形于埃壒。
其體至藐,其勇甚大。
其腹易飽,其欲則最。
其罪難容,其計(jì)則獪。
蓋亦化而亦卵,或在人而在獸。
色赤黃而淺深,大為牝而小牡。
背如夾而高銳,首似芒而尖瘦。
既輕身而善踴,又疾足而能走。
觜铦利而噆膚,羌若針而類灸。
恣跳梁于幾席,輒唐突于朝晝。
麈方揮而驚頰,筆才運(yùn)而駭手。
張一指而攘臂,擬猛拈而捼取。
曾不及乎施措,已圣知而烏有。
乍躍躍而上下,倏騰騰而左右。
光閃鑠而目眩,跡恍惚而勢陡。
徒忙逐而亂點(diǎn),失去處于俄忽。
雖眼明而手快,奈神出而鬼沒。
投壁罅而伏潛,鉆席隙而躲猝。
欣淵藪于衣衾,誇棲息于書帙。
入裈中又襪縫,尤難尋而易逸。
縱有幸而快意,乃遺百而獲一。
方奮勇而斗趫,能絕地而以尺。
諒厥小之無比,胡捷銳之乃若。
睹紙粉而輒附,應(yīng)學(xué)道于堅(jiān)白。
臨水火而不動,故多智于量度。
工避害而保身,孰謂爾以微物。
當(dāng)歊炎之鑠人,舉喘汗而煩郁。
百蟲繽其交軋,固多苦而少佚。
蚊虻競于螫蜇,蠅蚋又以侵軼。
咬難忍于豸蝎,癢不堪于蟣虱。
欲索言其為害,莫如爾之最酷。
消永日而作夜,冀少安于床褥。
勃乘時而凌突,交得意而相續(xù)。
劇群攻而眾攢,憯膚腫而皮粟。
紛探采而爬搔,但劻勷于手足。
魂將定而屢驚,睫欲交而旋瞠。
唉通昔而不寐,仍展轉(zhuǎn)而逮明。
思甘心而盡劉,括衾裯而厲精。
早知時而悉匿,馀者迸而縱橫。
寂似無于一時,謾自勞于經(jīng)營。
反以顧于身上,肌無完于痕痂。
密密刺于利錐,點(diǎn)點(diǎn)紅于桃花。
無由血于爪甲,誰?磨之齒牙。
為小物之所欺,空咄咄而長嗟。
復(fù)遺矢而污濁,巧點(diǎn)鋪于隨在。
衣裳失其皓鮮,枕被淪于涴穢。
猶蠅璧之變亂,甚油墨之黮??。
鮑人無所施其荼浣,?氏無所用其欄灰。
齧不足而又蔑之,今此民兮亦孔哀。
安得假赤犮剪禜之術(shù),熏之毒之,疾若風(fēng)雷。
俾安寢而潔服,更無蚤于八垓。
然惟被困而受苦,亦由吾之自取。
壁未涂而蟻陣,突不煙而菌吐。
物繁氄而雜堆,席弊壞而濕腐。
長懶廢于灑掃,遑又論于修補(bǔ)。
得其所于??,固蟲豸之攸聚。
茍?jiān)谖叶?,物雖毒而敢侮。
堅(jiān)一室而不隙,絕些塵而虛凈。
功何憂于探囊,狀莫逃于懸鏡。
不此為而誰尤,又何益乎怲怲。
余有感于反隅,嗟宵小之害正。
造謗讒而毒螫,甘噬龁而窺偵。
既幻形而匿影,忽跳踉而奔競。
恒自得而蔑人,終莫悛夫戾性。
覈情狀于隨處,斯與爾其何瘳。
聞?wù)苋酥醒?,蓋莫若乎自修。
韓佯亡而不誠,卞著賦而太憂。
吾于彼而何哉,且日省而反求。
靜言思而躬悼,蚤雖咬而不愁。
亂曰:我室不修,自貽戚兮。
非汝之罪,尚何謫兮。
物然人甚,自古昔兮。
取譬能近,宜善繹兮。